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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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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是在俞福记烤鸭吃的,点菜的时候曹蔚拉着阳朔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嘻嘻哈哈的,我看了他们一眼自觉拿起菜单开始点菜,烤鸭、片片鸡、凉粉、开胃紫薯饼、汤锅、卤汁豆腐……全是曹蔚平时爱吃的,菜上齐,摆满了一大桌子。

    饭桌上,曹蔚一边大快朵颐还一边称赞我好记性,之前有一次我们曾来过这家店吃饭,当时李继点菜,大致也是叫的这些菜,当时我便知道了,这些菜都是曹蔚爱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现在的曹蔚我会无端想起当年的唐吟,他们都同样单纯善良,不该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吃过晚饭曹蔚就说要回家去和李继煲电话粥,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留他下来只能和阳朔一起送他去打车回家。

    送走曹蔚,阳朔问我:“还要不要再散散步?”

    “好啊。”我答得随意,连牵起阳朔的手都牵得那么理所当然。

    重庆,江北,北城天街,这里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李继曾告诉过我,这里聚集着重庆绝大多数的gay,是男同志的大本营。

    “想去哪儿?”阳朔和我贴得近了些,我似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我说:“就在这附近转转吧。”

    “刚才你吃得很少,一碗粥只吃了一半,一碗汤也没喝完。”阳朔问我,“没什么胃口?”

    “嗯,没什么胃口。”我顺着阳朔给我的梯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路。

    阳朔忽然反手握住我,用了很大的力,我疑惑地抬起头看他,勉力笑了笑:“怎么了?”

    “现在曹蔚不在,有什么事你不能和我说呢?”阳朔一脸认真,唇部曲线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很柔和,他试着引导我,“和李继突然的离开有关,是吗?”

    我惊诧于阳朔惊人的敏感和判断,的确,或许有个人能和我分担一下心里会好受一些。

    “李继家里好像发现了他的性向。”所以我尽量平静地叙述着,“他这次回去也是家里叫的,说是请假,我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回来。”

    阳朔有一瞬间的惊讶,眼睛睁大了看着我:“曹蔚还不知道?”

    “嗯。”我点头,无语了。

    半晌,阳朔重重呼出一口气,牵起我的手拖着我继续往前面走,我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紧紧牵着我,不再发一言。

    “你说他们以后怎么办呢?”我还是没忍住晃了晃阳朔的手,我期待着他至少能说些话来安慰一下我。

    “各安天命吧。”他说。

    各安天命,这个答案我并不满意,就算是当年年少轻狂的我都不甘于既定的天命,我也会挣扎反抗,时至今日,我比当年更多了一份执着的勇气,誓死捍卫自己的爱情。

    “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我们身上你还会这样说吗?”我不走了,停下来和阳朔争论,“我或者你面临来自家里的压力,你会怎么选择?”

    阳朔见我一脸严肃,也敛了脸上各种不相干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别人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着,左岩,我不像你一样悲天悯人,我只会关注自己的利益得失,你明白吗?”

    “可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在重庆唯一的牵绊!”我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调,可无法否认阳朔说得很对,李继和曹蔚的事我根本没办法插手,他们背后还有两个家庭,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不过我不能接受阳朔这么赤~裸裸地撕开这么无情的事实,我不是天生的鸵鸟,但在这种事情上面我胆小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清醒点!”阳朔抓住我的双肩猛力摇我,“我们自顾不暇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管。”

    “阳朔,你冷酷得可怕。”我痛苦地剥开他的手,快步走开。

    “左岩!”他立马跟了上来,按住我的肩膀不准我走。

    我用力甩开他,继续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

    “你听我说好不好!”阳朔直接绕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想要锁住我的路线,我往前走他就在我面前倒退着走,“我承认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但是朋友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自己扛上身呢?你扛不起的你知道吗?我自私我也承认,我只想自己好好的,想你好好的,至于别人怎么样我没那么多精力去过问去管,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呢?为什么非要我来认同你呢?”

    “可曹蔚是无辜的!”我猛地推开阳朔,指天画地一般朝他怒吼,“他像唐吟一样无辜,但是唐吟死得有多惨你知道吗?!你没有亲眼目睹那个过程你根本就不知道!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践踏我的悲天悯人?!”

    阳朔怔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我恨恨地横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走开了。

    唐吟一直都是我心口的一道伤,撕开一次会痛一次,钻心蚀骨,血流不止。

    当年那场刻骨铭心的车祸再一次浮上心头,我好像能听见耳边“砰”的一声巨响,还有玻璃嵌入皮肤的撕裂声,全都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前一秒。

    心好痛,痛得我再也迈不开步子,我捂着心脏的位置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即使是想起惨死的唐吟我也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那么无所顾忌。

    不少人驻足围观我,个个都摇头不解,小声议论着,甚至有几个好心人上前询问我因为什么事情哭得这么伤心,还叫我凡事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充耳不闻,像个疯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哭到最后连声音都哭不出了只能干呕,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心痛,胃也痛。

    可能是我一个人哭得太单调了,没有人们设想中的精彩,也没有上演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可供观瞻,他们围观了一阵便各自散开,独留我一个。

    阳朔一直站在前面的路灯下,人们散尽我才看见了他,即使灯光昏暗,即使夜色朦胧,即使视线模糊,我仍然看清楚了他。

    他一步一步朝我靠近,在我面前蹲下,伸手抚摸我遍布泪痕的脸,动作那么轻柔。

    我没有再偏头躲开他,因为连偏头都觉得无力。

    “起来回家吧。”他说。

    我睁着核桃般红红肿肿的眼睛看他,不说话,嗓子疼得厉害。

    “是我的错。”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好脾气,语气温柔,“我不该这么自私自利,我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我不该让你这么伤心。”

    眼眶里再次涌上满满的泪水,我拼尽全力不让它们滑落,我哑着嗓子异常坚定地告诉阳朔:“我要帮他们。”

    “帮!”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眼里、脸上写满了认真,“加上我。”

    “阳朔。”我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很难看,又哭又笑的,像个神经病,可我就是想叫叫他。

    “我在。”他微笑着。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问他,“你能理解我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这次他犹豫了几秒钟,仿佛是在暗示我这个答案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说:“能。”

    “对不起。”我突然扑进阳朔的怀里,我恨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拥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他。

    “说什么呢!”阳朔小声斥责我,一只手却在背后轻拍我的背部安抚着我,“赶紧起来吧,地上凉,重庆不比香港,夏天热的要死,一到冬天又冷得要死。”

    “谢谢你。”我真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阳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用额头抵着我的,继而亲了亲我的唇,迅速弹开。

    “回家!”最后他大吼一声,像个大猴子一样拖着我跑得飞快,地面上,我们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我再一次确认,我沦陷了,我抗拒不了这样的温柔和温暖,抗拒不了这个和唐吟如此相似的人。

    2013—0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