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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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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字缴费的手续其实并不复杂,只要签上大名再把卡一拉缴清费用就大功告成,但望着眼前这张薄薄的纸我却有些犹豫不决,握笔的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干脆地落下去。

    我以为是我眼花,或是医院的单据打印上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我抱着侥幸心理去询问收费窗口后面的工作人员:“请问,这个填着手术费的一栏是不是多打了一个‘0’?”

    负责收费的是个长相嚣张的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听我这样问,不耐烦地把头伸过来瞄了一眼,说:“没错,一个‘0’不多一个‘0’不少。”

    “可是……”我有些尴尬,却也厚着脸皮虚心请教道,“一个开颅手术的费用需要18万元这么多?”

    “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医院。”年轻男人不屑地瞥了一眼我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操着一口地道的重庆话望着我似笑非笑道,“乱收费是会被举报的。”

    “……”心里唯一一丝希望破灭,我有些黯然,握笔的手攥得很紧,但就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最终落下去。

    “怎么?”又是一声嗤笑,“卡里余额不足?”

    我无助地立在原地没有回答他,因为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是”。

    开颅手术的费用是否需要这么高昂我完全无心追究,就算是需要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救阳朔,只是……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咬牙取出钱包里那张太久没有用过的卡,正想伸手递进去但是一想到那张恶魔的脸又瑟缩着不敢再往前。

    这张卡并不是我的,也不是阳朔的,我和阳朔在金钱上都没什么勤俭节约的概念,享受生活是我们共同的理念,赚得多就多花点,赚得少就少花点,存款对我们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是18万元这么吓人的一个数字。

    而我在重庆数得上来的一共就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曹蔚,另一个是李继。只可惜曹蔚在去年春节后一个月就自杀了,我甚至连他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而李继也在一年多以前不告而别至今没有任何音讯。

    在这种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真是可悲得可笑。

    屋漏偏逢连夜雨,汽修店的老板也挑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谈话的内容很简单,我在上班时间无故擅离职守导致店里很多进口的汽车零件被盗,然后老板义正言辞地隔着电话宣布了对我的判词——从明天起不用再来上班,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一分钱都别指望,工作服三天之内还回去。

    我一字一字认真听着老板对我的控诉,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理由反驳,阳朔车祸入院,我本就没有任何心情再回去上班,我就想等着他手术成功后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一直到他康复痊愈,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炒老板的鱿鱼就被老板先下手为强了。

    挂了电话,收费窗口里面那位又语气不善地提醒我:“上面手术已经正在进行了,如果你卡里余额不足~交不起手术费我随时会打电话通知上面手术室中止手术。”

    中止手术?这个威胁正中我的软肋,我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人身自由而眼睁睁看着阳朔因为救治的不及时而永远离我而去?唐吟已经因我而死,阳朔再不能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不要中止手术!不要!”钻心蚀骨的疼侵蚀着我的身心,我颤抖着手把卡递进窗口,解脱般告诉他,“刷吧,这张卡无限额度,趁现在我还拥有它的使用权你愿意刷多少就刷多少,但是千万不要中止手术。”

    年轻男人怀疑地接过卡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实在和这张卡毫不相配的我,最后什么都没说,瘪了瘪嘴就开始拉卡收费。

    18万元对于左一天来说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可这区区18万元却足够买下我下半辈子的人身自由,当这一笔消费记录一形成就等于告诉老头子我现在身处何方,他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派出他最得力的手下来这里抓我回去,或许他给我面子一点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亲自来这里“请”我回去。

    按照我对老头子的了解,可供我自由支配的时间,仅剩下不足半天。

    即使这样,我也不打算逃跑,因为跑也跑不掉,我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再负隅顽抗也只是徒劳,更何况阳朔还命悬一线,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可以扔下他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唐吟,对不起,我没办法再好好地活着了。

    “再在这里签个字手续就办好了,你可以上去坐着等手术结束。”卡被递回,相较之前,语气客气了不知道多少倍。

    接过卡,拿起笔,唰唰唰签下名字,然后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得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洒脱。

    手术仍在进行,我静悄悄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被时间的车轮狠狠碾压心脏,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得恍如隔世。

    在此期间处理阳朔那起交通事故的交警来了医院一趟,主要是想询问一下阳朔的伤势顺便了解一下手术进行的情况。

    从交警口中我才得知整件事情的大致经过,因为事发地点比较偏僻并且没有安装监控探头,交警也只能从案发地点留在公路上的车胎痕迹来判断事情的经过。

    无非又是一出惨烈的交通事故,阳朔和同事一起为公司派货,结果车开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偏远路段时阳朔所在的这辆面包车被一辆严重超载的大货车追尾,当时开车的同事当场死亡,阳朔则身受重伤,事后肇事司机逃逸,目前下落不明。唯一的疑点是,车祸发生后有匿名人士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却没有报警,直到伤者被送往医院抢救警方才获悉此次车祸。

    “有把握抓到他吗?”听完交警的叙述,我平静地问,因为激动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警方有警方做事的程序和原则。

    中年交警面露些许难色,思考良久才幽幽开口:“我们自然会尽全力追捕肇事司机,但因为案件本身的特殊性,我们需要在伤者苏醒后再向他询问更详细的案发过程来确定侦破案件的方向。”

    “你也觉得他会醒过来?”望着还亮着的“手术中”,突然想从一个旁观者的口中获取些许希望。

    中年交警没有正面回应,只淡淡地扫了手术室大门一眼说:“医生会尽全力的。”

    “借你吉言。”

    说完这句,便再不发一言,需要我用心思考的事情还很多,而我的时间却已剩下不多。

    2014—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