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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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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卢太后三十五小生辰,春闱推到了元宵之后的第十天。郑行连着半月挑灯夜读,府里的宵夜常备,也算是苦功用心了一回。但考试贵在平常积累,且郑行平日里读的又是些刁钻古怪的书,写的文章更是诡辩奇崛。批阅的官员翻到郑行的卷子的时候,不由皱了皱眉,连连摇了三次头,感叹道此文章的作者做个文豪比当个官员合适,于是大红叉叉一画,我们的郑少爷——落榜了。

    好在郑国公府看淡科举功名,且一干子世家子弟中没几个中第的,郑行落榜也就不显得那么不光彩了。郑老爷与几个同僚觥筹交错间偶然有人提及此事,都被郑老爷用酒醉的幌子掲了过去。

    郑行回到荥阳已是小荷初绽的六月,郑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在门口迎接郑行的车马,那阵仗就是状元爷也没有的排场。

    贺氏看着半年多没见的儿子,几次别过头用帕子擦泪,郑佺许久未见亲儿也是分外温存,连着平日里的威严都收起了锋芒。

    郑行一下马车,先给队伍最前头的郑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依次是郑老爷、贺氏,到了几个姨娘就是起身微微颔首示意。

    没有郑行在府里,贺氏心里不踏实,总觉得镇不住这宅子,现在郑行一回来,连带着原本紧巴巴的脸都舒展开来,说话也有了更足的底气。这几个月眼瞧着老爷的宠爱给了余下的几个庶子庶女,又想起自己的亲儿在千里之外没有血亲长辈疼着护着,贺氏是咬的一口银牙都要碎光了。

    郑老太太手里捻着南海玉珠,抚了三抚郑行的头就亲自扶他起来。

    “孙儿不孝,侍奉祖母不周全,又没能考得功名慰怀祖母,巴巴辜负了祖母的一片苦心。”郑行言语间满是失落感。

    郑老太太没想到孙儿出去一趟出息了,也肯争上游了,心里边是慰藉之极:“功名本在身外,你若肯上道便是祖母最大的慰怀。祖母虽心切却不及你父母望子成龙之心,况祖母年老,本就是没有多大用处之人,能见着你懂事已是万幸之事。”

    郑佺闻言道:“母亲切勿妄自菲薄,千万保重自个。将来重孙子重孙女还还等着喊您一声太祖宗。”

    郑老太太被他逗笑,半推半就地“唔”了一声,“这府里就数行儿最为年长,若不是前几年燕侯府的小姐福薄,现如今也该有奶娃娃喊我太祖宗了。”

    老太太素日里最忌讳讲的就是死生的事,今天看来是真的高兴才不避讳。三年前郑行原本定下一门亲事,对方燕侯府与郑国公府差不多门当户对,且燕侯府又只有一个嫡女,身份矜贵,之后女方似是已经有了意中人竟走绝路逼得燕侯府悔婚,但为时已晚,人已经没了,到后来燕侯府又三次上门负荆请罪,郑行的婚事也就就此搁置下来。

    去年三月郑佺在仕途上从从三品升到正三品,燕侯府在后面也是出了一份力,因此两家到现在倒也还偶尔走动。

    贺氏在郑行去京的这段时间也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人家,皆是门户相当,又是嫡女身份,就等着郑行从京城回来看看中意哪个。

    **************

    第二日起早,檀柔跟着曹妈妈随老太太与贺氏上灵台山进香还愿,同行的还有二姨娘周氏、五姨娘秦氏。树枝上尚有垂露,天色灰白,朝阳只染红了一小片的天幕。老太太心诚,只让人抬轿到半山腰就要下来自己走上去,贺氏也是为儿子来求前程,山路虽艰难,一路上却并无怨言。

    等到群峰间吐出滚红的朝日的时候,老太太与贺氏才走到了位于山顶的明悟寺。老太太一路走下来,脚力早已发虚,寺中的主持早已让小沙弥备好了艾草薄荷,等着郑府的一行人进寺门时用以醒脑熏香。

    威煞的宝寺端立山间,大殿的四角屋檐似鸟翼勃然振天,宝寺四周被高大的树群包围,寺庙里种了许多菩提树。此时正是百叶幽碧之时,整座寺庙好像宁静地躺在一汪绿水里,晨间清风偶有扫过,树叶沙沙地翻腾起一阵阵波浪。

    明悟寺在这灵台山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寺庙的香火素来鼎盛,常年青烟渺渺,各地潜心朝拜的信徒一年到头络绎不绝。金身大佛慈祥、巍然立在大殿中央,下面供满了新鲜的水果糕点。三角瑞兽大鼎里面端正燃着三柱儿臂粗的佛香。

    虽是早晨,但往来的人摩肩接踵。老太太领着众人上香叩拜后,又添了一百两的香油钱,接着就到了后堂用斋菜去了。

    饭桌前老太太随着主持念了一遍心经后才开始动筷用饭。因是表达对佛祖的敬畏,饭桌上静寂无声。五姨娘秦氏平日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一点清粥淡菜早让她不满,加上这次来是为郑行还愿,又不是自己肚皮里生出来的,还得起个大早,一张娇俏的脸是臭了一早上。刚好伺候的丫鬟薄翠布菜时不小心夹了寸姜丝进来,秦氏当场发威:“贱蹄子,近日我躁火攻心你竟还不知轻重地夹姜丝给我,难不成想害死我这个顶头主子?”

    薄翠是从贺氏房里出去的,秦姨娘进门时贺氏把薄翠给了她,美其名是帮秦氏的房里添个人手充充门面,事实上则是监视秦氏的一举一动,处处牵制秦氏不让她风头太盛。

    观察到一旁老太太的脸色当即阴了下来,贺氏暗爽秦氏这么没眼色,居然敢在老太太面前作威作福,且还是在老太太最敬重的佛家之地,但贺氏还是装出一副大肚的模样:“五妹妹何必太跟下人计较,一根姜丝挑出去就是了。”随即抬手挽袖要去夹姜丝。

    老太太对着贺氏呵斥道:“多事,她自己碗里的用得着你亲为。”两个媳妇肚子里有多少“文章”老太太心知肚明,两个都不是好胚子,教训了沾沾为喜的那个反倒比教训犯错的那个效果来得强得多。

    贺氏吃了个闭门羹,僵在半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

    秦氏讥笑着尖酸道:“今日这斋菜吃来爽口清淡,又是寺里师傅亲自种的蔬果,只怕这些蔬果平日在佛寺里韬光养晦也是有了功德的,想来吃下去积福积德,只可惜四姐姐月信都快大半月了还未走,吃不到这样的功德呢。”

    佛门之地,带红的女子不得玷污。四姨娘林氏从半个月前起就来了月信,老太太早前说过等着郑行回来就要领着女眷去寺里还愿,谁知道郑行在路上耽搁了十天左右,于是四姨娘这场“月信”也依葫芦画瓢地来了十来天还没走。

    贺氏冷笑一声:“那李大夫都看了七八日竟还未把四妹的病治好,是该重新请个大夫好好‘诊查’一番了。”

    原本平平静静的一顿斋菜吃的是鸡飞狗跳,老太太失了胃口,面色不佳地对着曹妈妈道:“你去把蒲团拿来,我再去佛前念会经。”

    檀柔跟在曹妈妈后面,很有眼色地跑去前殿找小沙弥要蒲团。昨天初到郑府的时候,檀柔就已经彻底看明白郑府内宅是个女人的生死场,大夫人贺氏当是这里的头号人物,凡她出手,就算杀不了其余几个姨娘的命门,但挫挫她们的锐气不在话下。二姨娘周氏是江南人氏,性子也寡淡,且年岁与大太太相当,郑老爷早就对她没了兴致,好在周氏福泽深厚,有儿有女男女双全。至于三姨娘,基本上属于空气般的人物,府里众人只字不提,给郑行接风的时候也不见人影,尚且打个问号。四姨娘林氏与五姨娘秦氏都是貌若天人的类型,年纪将将双十,也最为受郑老爷的宠爱,但两人智商方面都有点堪忧,争风吃醋之事多半起于这两房,林氏比秦氏稍微沉得住气,还不至于没眼色做出当众冲撞老太太之类的蠢事。刨去无存在感的三姨娘,就目前看来周氏是几个女人中最不争名抢利的一个,但仅限于目前,毕竟她才来郑府一天。

    光是这几个女人都已经闹得内宅起火,真不知道皇帝的三千后宫是怎样一场好戏,现在想想雨露均沾真是屁话,凡是为人皆有喜好,都有偏爱,顾此失彼那是必然之事。当然,大元朝皇帝年仅十五,后宫还只有一后二妃,要这场好戏开场还得耐心等个二三载。

    檀柔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把蒲团拿到老太太面前的时候,老太太居然在几个女人中间百忙之中抽空郑重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是个眼生的?”老太太考究地攫住檀柔的眼睛。

    曹妈妈接过檀柔送来的蒲团,笑着解释道:“是京城宅子里带过来的丫头。老太太身边虽然有宿苑、茗筝,但二月前老太太信上说已经把茗筝指了人家,我瞧着这丫头机灵,做事又勤快,就自作主张给带了过来。从京城到荥阳赶了半月余的路,昨日才到难免蓬头垢面,老太太素来爱干净,我就让她打扮爽利了再来见老太太。”

    郑老太太目光深沉地将檀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得檀柔浑身都要发毛了,到最后老太太才笑出了声:“这么说来,我瞧着模样却有几分像茗筝了,金芝你挑人的眼光几十年如一日。”这一句,已是极高的评价。

    曹妈妈笑眼盈盈,若是把从迟的事再说与老太太,只怕她待檀柔会更加亲厚。前番在京城时,她忌惮修书回去提及此事从中会有变故,从迟又是戴罪之身,消息一旦走漏郑府一门就是灭门之祸,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等回荥阳的时候再当面亲口跟老太太说。加上之前曹妈妈刻意安排檀柔不在郑行跟前伺候,眼下跟着老太太也就不需要再跟郑行讨人,省了许多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