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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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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阁多年不曾住人,乍然走进去还残留着霉尘的味道,好在白日的时候几个仆妇已经留心用艾草各个角落熏过,再加上在房内点了炉水沉香,现在闻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刺鼻了。

    剔红的云纹榫接屏风后面,郑行好像在专心雕刻着什么东西,檀柔叫了一声无人应答,脚步轻悄悄地走进去他还全然无知。

    她偷偷瞥了一眼,原来是在用小刀刻着马驹。

    “少爷,茶送来了。”

    郑行头也没抬,仍是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手里原本只有大致轮廓的小马被他一点点雕出鬃尾、眼嘴。檀柔也是好奇,想看看他能雕成什么样,就站在他的身后上身微微前倾津津有味地观看。

    灯光下郑行的十指纤长莹白,肌肤透着冰玉之光,檀柔的注意力渐渐地转移到他的一双手上。这样修长干净的手,让她想起了自己从甘蔗地里偷来的长甘蔗,削了皮后白白净净的,汁水饱蜜。京城的气候并不适宜栽植甘蔗,只是行商经过的商贾从南方带来了种子,故意哄高了价钱,引得一群不懂适时适地栽种的农民在郊外大干了一场。那一年地里的麦子还未长成就被割了大半用来种甘蔗,京城不像南方水汽充足常年降雨,可想而知那一年京城闹了多大的饥荒,为了此事一连串的官员都下了台。

    郑行不知不觉一盅茶下了肚,等到再要茶水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站了个人。

    他抬头看了看檀柔,微微皱起眉,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好像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才舒展开眉头道:“我怎么觉着你面熟的很,是哪房的?”

    檀柔没忍住笑了笑,上回在京城府里他问她是哪房的时候,她含糊其辞,这次可以正正经经地回了:“是老太太房里的。”

    老太太房里的那几个郑行自是了若指掌,又听贺氏说老太太房里新添了人,于是便意会过来是新来伺候的老太太的那个,回头一想,新来伺候老太太的不就是以前给自己烧茶的丫头吗?他凝眼看她:“以前跟着我在京城呆过?”

    檀柔点了点头:“跟着少爷烧茶已经快半年了。”

    郑行只道老太太房里的丫头都规规矩矩的,全然不像这个眼神狡黠,就连说几句话口气都带着捉弄的意味。这种感觉让郑行略微不爽,好像是自己这个主子的威严得不到丫鬟们的认可。

    他沉着脸道:“谁准你在主子面前笑。”从他问她话开始,她就一直是高深莫测地笑着,且笑得若有若无,只在唇角处肌肉微微上扬。虽然郑行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讨厌不起她的笑容,这样纯粹里透着敏睿的笑容倒显得她娇俏灵慧。

    檀柔抽了抽嘴角,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少爷。

    郑行见她嘴角的笑意没了,才端看起她那张脸,谁知一看竟乍然记起这张脸曾好几次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男子血气方刚,梦中少女朦胧如洛神,一些情节自然少不了男女艳/情,直到看到檀柔,他才猛然想起梦中少女的脸庞,原来是这样明澈。郑行原本还奇怪自己怎么会在梦里把少女的容颜记得这么清晰,又仔细回想这个梦大概是从自己下水救人之后才开始反复做着,好几次疑心是不是那次入水之后被水里的什么东西魔怔住了,却不想是真有其人。也许真的就像俗语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才会从那以后潜意识里把她给记住了。

    郑行看着她,好像自己的秘密被窥视一般,居然微微脸红起来。但郑大爷是什么人,久经风月,情场老手,脸皮只是臊了一臊又淡定地把头转到别处去,继续雕琢起刻了一半的小马驹。

    檀柔丈二摸不着头脑他脸红个什么劲,还以为是初夏天热,细心地走到窗户边帮他打开窗,好让风灌进来,散一散房里的热气。又过了一会,见他脸上的红潮已经退了下去,她才去关上了窗子。

    也就这些公侯子弟闲的发慌半夜刻劳什子木雕,搁在平常人家早就天一黑,被一盖,第二天一大早赶着去田里。檀柔在旁边帮他续茶水,已经哈欠连连,郑行喝了一杯又一杯,发了狠把这几天没喝够的茶补回来,檀柔在旁边瞪大了眼很想问一句少爷按您这个喝法,今晚您还睡不睡了。

    又熬了近一个时辰,老太太房里的灯早熄的没影了,郑行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吹了吹沾在手上的木屑,揉揉肩膀站起身。

    檀柔昏昏欲睡,被他这么一站一下惊醒。

    “往后要想吃茶我还得上老太太这边,你若是不嫌麻烦就捎上我一杯。”郑行忽的客气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朦胧的笑意。

    檀柔连连点头,只求他日后想吃茶别是这么个折腾法,夜里不睡觉,她明天还得跟着老太太出门呢。见郑行难得好脾气,檀柔以为是他今晚玩木雕玩得尽兴了,刚想看看他最终把小马驹雕成了什么样,不料郑行像是防着她立即抓过东西收到袖子下面。

    檀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郑行只是一派气定神闲地说:“这里没什么了,你让门口的人去把岑灵叫来伺候我更衣。”

    从郑行房里出来的时候,天上只挂了几颗星子,就连吹送来的风都已经透凉,檀柔缩着手脚一路走回住处,远远见着自己房里灯火通亮,于是加快脚步回去。

    门一推开,四桔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云里雾里,檀柔推了她她好几下她才砸吧着嘴清醒过来。

    “困了就去床上睡。”她一边关门一边道。

    四桔擦着眼点头,呢哝道:“怎么这会工夫才回来?你去哪了。”

    檀柔进来又忙着帮她铺床:“少爷让我去伺候茶水。”

    四桔咬着唇道:“如今姐姐都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就是老爷都不会轻易使唤,少爷怎么让姐姐过去,这样岂不是失了礼度。再说岑灵他们又不是没手没脚,没的要姐姐这么晚才回来。”

    知道她心疼自己,檀柔微微笑着应道:“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替我鸣不是了。”这丫头平常吃岑灵吃的死死的,但凡有什么差错全都一股脑往他身上推。

    四桔冷哼了一声,又道:“今晚我从老太太那回来,宿苑姑娘可是在老太太面前好一通哭,哭得老太太心都要碎了,又拿了些首饰料子补贴她她才渐渐息了下来。她这样做摆明了是要与姐姐唱反戏,她这样容不下姐姐,姐姐何不干脆把老太太的心夺过来,叫她好好吃吃苦头。”

    檀柔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还得感激她会哭会闹才是,你难道没听过不声不响的狗一旦咬起人来是绝不松口?她这样光明正大去老太太面前哭一哭,老太太反倒怜惜她心肠直白,你瞧着老太太好说话,其实以老太太这个年纪什么手段没见过,宿苑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在她眼下耍阴毒的手段,且我瞧着宿苑不过是心高气傲罢了,为人倒真的是个耿直的。”

    四桔瘪了气,又汪汪地看着檀柔:“那她这么挤兑姐姐,姐姐就只做个软柿子任她捏?”

    檀柔听了更是哈哈笑出声:“我不算是个太宽容的人,却也不太是个小气的人,何况做主的是老太太,宿苑姑娘老太太亲手养了十来年,我不过才来几日,老太太是女人又不是男人哪里来的新宠旧爱,我只要本本分分做事,宿苑自然伤不到我半分。担心这些做什么,快些睡,你只消在少爷房里好好伺候,我这边的事我自己知道的。”

    从最低微的三等杂役丫鬟一路直杀到老太太身边做了一等婢女,前头的路是从迟给她铺的,这后头的路怎么走分寸全在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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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郑国公府悠然地度过了半个多月,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园子里的花开的更艳了。闷热的午后,檀柔手里拎了把风荷图金漆嵌象牙柄团扇躲在房里不出门,半眯半睁间将睡未睡。

    林姨娘亦是扬了把团扇一步一摇地到了檀柔的房里。

    “哟,柔姑娘正睡呢。”林姨娘撩开水晶垂帘,莞尔一笑。

    檀柔微微抬了抬眼,见是她,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紧着身起来向她福了福道:“姨娘请上坐。”

    林氏团扇一挥,摆手道:“哪里来那么多规矩,你还是坐下罢,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你这院子可好,外头种了许多湘竹,一走进来就消了几分暑意。”又看着檀柔手上的扇子,比自己手上的这柄还要精致上许多,笑着道:“老太太真是心疼姑娘,连平阳侯府送来的扇子都送给了姑娘,就是太太与我都没这个福分。”

    檀柔看了眼她,讪讪地把扇子放下,仍是含着笑道:“不过是我讨来玩的,姨娘说笑了。”

    林姨娘见她滴水不漏,继续与她周旋只会徒劳,于是准备直入主题:“听说柔姑娘是京城人士,不知道姑娘平日里可有去过城南的芸斋,那里的吃食生意如何?”

    檀柔犹疑地摇了摇头,林姨娘平白无故问什么生意,再说她自己虽住在京城却很少到外面走,京城流行什么一概不知。偶尔和几个妈婆子凑到一起也是很少讲这些。

    檀柔见她面上隐约不快且似乎有难言之隐,又怕僭越了,只道:“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林姨娘眼光流转,再细细打量檀柔,见她并无别的促狭之意,但人心隔着肚皮,林姨娘多个心眼放在肚子里,只是转而笑了笑:“并没无什么事,只不过前头听行哥儿说芸斋的糕点好吃,我嘴馋来问问。既然姑娘不知道,我也就不恬着脸打搅姑娘午休了,姑娘好睡,日头毒,我也先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