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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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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恼人的夏天已经要过去一半,离郑行去幽州的日子也更近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气已经闷热得湖面布满了低飞的蜻蜓,鸦鸦一片压在绿荷之上,天幕完全盖下来的时候,豆大的雨珠大力跌落在荷盘上,疾风骤雨打得荷叶七零八落。

    这样的夜晚不免扰人入睡,被雨声吵得心里空落,檀柔遂撑起半个身子,侧躺着闭目听雨听风。

    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竟不知道了。雨后的清晨空气带着一丝寒薄,院子里的湘竹显得愈发翠绿欲滴,路面的青苔又厚了一层,几个婆子已经起身打扫庭院。

    檀柔站在屋檐下,看着时不时滴水的檐角,发了一会儿的呆。

    雨这么大,也不知从迟那里是个什么天气,他身上的毒每遇阴雨天就要发作上一阵,已经半年余未见到,他的一切更是无从知起。

    檀柔去往老太太那里,看着伺候贺氏、周姨娘、林姨娘、秦姨娘的几个婆子丫鬟都在老太太的屋外守着,心下一惊,想着是出什么大事了,于是加紧步子快步走了上去。

    曹妈妈从园子外面进来,手里端了一碗药汁儿,看见她犹疑又果决的步子,连连唤住她:“柔丫头,你且慢点进去,我与你说会子话。”

    檀柔被叫住,停住了步伐,转身看着曹妈妈,眼睛则是停在了她手里的蔻枝玉釉碗上。她的眼睛望着碗里黑魆魆的药汁儿,眉头打起结来。

    老太太昨天还好好,怎么一夜的功夫就要喝上药了?

    曹妈妈稳端药汁,又招了旁边的小丫鬟嘱咐她把药给送进去,随后曹妈妈把檀柔带到园子深处的灌木丛里才敢与她细说。

    “昨夜出了大事,此事尚与你师傅有关……”曹妈妈眼里满是疲惫,眼圈通红,仔细一看就连银丝鬓发都有些蓬乱并不似平日的利落干净,曹妈妈看着檀柔欲言又止道:“老太太心里难过,熬了一宿,早上身子抵不住昏厥了过去。”

    檀柔听闻已经隐隐猜到曹妈妈要对自己说什么了,但心里仍旧不愿相信,只直直挺着脊梁,面上强作镇定,眼神却已经飘忽得不知往哪儿去了。

    “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自然有些事也不必我说了,况这是祸及满门的事,轻易不得说出口。”曹妈妈抚了抚她的脸颊,叹息了一声:“你师傅……大约是去了。”

    檀柔眼里的光芒不停变幻闪烁,半咬着唇,此时面上仍不肯放松半分。去了……去哪儿了?想至此处,她这个明白人却愿意糊涂起来,忍不住眼眶里的微湿,她哽咽着嗓子,似是怨懑似是长憾地茫然问道:“他……去哪处了?”

    曹妈妈一看,她这已是痴怔了,哪里还敢继续与她说。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好好安慰,亲昵地把她揽入怀里,用自己的怜惜去疼爱她:“昨夜你师傅托人送来一物,那东西见物便再不见人,老太太原先就明白,昨夜见到了那人送来的东西,且又是风雨加急送来,心里便料定多少已是凶事。”

    檀柔吸吸鼻子,在曹妈妈怀里微抬起头问:“是什么东西?”

    曹妈妈的眼神微变,面色凝重,自上面俯视她,压低声音道:“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能送来已不是易事,他周全至此,我与老太太也并不愿再提起。”

    檀柔迷蒙着泪眼,不由回忆起多年前的清晨,那时她还在妓坊里做着最卑微的妓家子,也是在这样一个清寒的早晨她知道母亲没了,那时还小,心里更多的是迷惑与彷徨,这样的年幼的迷惑与彷徨甚至压过了心里的悲伤,可如今年岁渐长,心里却更多害怕起死亡,就连做梦也时常梦到与身边人生离死别的场景,常常是午夜梦回被自己哭醒。

    在她身边的,从迟、老太太、曹妈妈,哪个不是苍苍暮年的老人?老人本就时日无多,很多时候她都不敢细想若这些人不在了,她在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倚靠能仰仗。

    檀柔咬了咬牙,提气追问:“那师傅可曾托人捎来什么话?”

    他的心愿,她是知道的,从迟太监一生漂泊零落,只求死了有儿女在身边为他埋一抔黄土,要葬在何处,他早就已经想好落叶归根。她上面还有两个未曾谋面的师哥,都是在皇宫里头当差,从迟偶有提起,语气满是斥责又骄傲。他不会这点都不为自己打算,如今只怕已经有人为他收敛尸骨了罢?

    曹妈妈遗憾地摇头道:“并无说什么,送东西那人也早没了踪影,老太太不敢声张,便任那人去了。”

    关于送来之物,倒是与皇宫颇有因缘。

    从迟太监此番命人转送遗物太过匆忙,并无留下什么交代。这遗物是一个图案被摩挲得不成形的瓷药瓶,知道这瓷药瓶来历的全天下不过四人。一个是从迟自己,另三个分别是:曹妈妈、郑老太太以及当今的太上皇后王氏。

    这瓷瓶是当年太上先帝的随物,太上皇帝自打娘胎里出来便带了喘症,这瓷瓶里装的药就是作缓解喘症之用。喘症犯病时来势汹汹,若不及时遏止就轻易夺人性命去,因此太上皇帝是药不离身,每每犯病时只要置于鼻下静吸片刻就可驱喘平息。

    这瓷瓶原先有个一模一样的,因个中缘故被正值少年的太上皇帝一怒之下摔碎了,少年皇帝多少气盛,实在奈不过喘症的烦闷,处处被限制骑射打略,一个少年的精力无处发泄本就是可怕的,这就难免恼怒自己的身乏无用。

    郑老太太崔衿年轻时很得当时太后的宠爱,又是太后本家的女眷,入宫侍奉太后是常有之事,太上皇帝摔瓷瓶一事起初太后并未知晓,崔衿便依着记忆中瓷瓶的模样给画了张相差无几的图案连夜让当时还是府中的小厮从迟秘密烧制,意欲以此瞒天过海。这瓷瓶是皇帝的近身之物,一个太后本家的小姐竟记得如此精切,有心的人自然知道崔家大小姐与皇帝是什么关系。

    谁知瓷瓶刚刚烧好宫中便传出消息太后已经知晓事委,太后勃然大怒,宫中人人自危,太上皇帝那时年轻,才刚做皇帝没几年,太后仍协理朝政,太后与儿子这一闹,整个朝野谁都不敢出一声大气儿。

    崔衿那时无奈身后满门荣宠,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于是刚烧好的瓷瓶就成了无人认领之物。这时,同为世族女的王氏机缘巧合之下认了这只瓷瓶,出言是自己命人烧制,于是众人顺理成章地认为王氏与皇帝有一番不可言说的私情。

    这事一出,使得事情更是一波三折,众人皆等着看一出好戏,哪里知道老太后本就自知与皇帝闹得太久,正找不着台阶下,王氏这一出正解了她的难题。于是太后顺水推舟对外宣布瓷瓶找回来了,母子二人皆缓下脸色,皇帝又重新老老实实地把瓷瓶带在了身上。自然事后王氏也就顺利入主后宫,步步荣升,才有了今日的权倾朝野、无冕之皇的地位。

    至于王氏是怎么认下这只瓷瓶的,便与当时仍是崔府下人的从迟脱不了干系。如今王氏位为太上皇后,这一步步的命运便是从那只瓷瓶开始的。

    曹妈妈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可以见到这只瓷瓶,一时感慨良多,又想起自己主子当年为这事流过多少眼泪,而今另嫁他人也已有四五十载、子孙满座,真是不胜唏嘘。

    那时的郑老太太当真是满皇宫里最艳的娇客,皇帝一下朝就紧着去老太后处,于是二人在老太后眼下眉目含情,两个春衫少年既谨慎又有着大冒险的刺激,这样的恋情足矣轰轰烈烈,在两个少年心中生发出最深刻的记忆。

    有句话说的好,家里做的馒头远不如外头偷来的香,崔衿与皇帝本就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当时皇帝后宫充盈,崔衿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愿半吊着皇帝,等他一步步落入自己的掌中时再一举拿下他。可后事蹉跎,她接近皇帝是为情亦是为身后的崔家荣辱,可她离开皇帝却也是因为崔家满门荣华,她全身而退时,成全的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后来的王氏,一步步成为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女人,到如今的天下之尊,王氏与崔衿二人多少是有些看不对眼的,却又彼此欣赏着各自的聪明与手段。两个女人也因此盘根错节了半生,虽然不曾正面交锋,但彼此在对方的心里却已经无旁的女子再能超越。

    要说到底哪个女人才是人生赢家,还真说不出来。毕竟王氏的男人是天下至伟的那一个,身边的狂蜂浪蝶似浮云来了又散,男人的心也一忽儿来一忽儿去,王氏剩下的也只有自己尊贵的高位。可崔衿后来被皇帝指婚,既是皇帝爱过的女人,皇帝心里虽然不舍,但绝不会轻易负了她,为她谋的婚姻也是个稳妥的富贵之家。

    多少也有些可笑了,让旧爱成就自己的半生幸福。虽然郑老太公一生把郑老太太呵护在掌心,甚至只与她一人生育子女,但郑老太太知道年轻的爱只有一次,过了就不复再来,于是与郑老太公一辈子相敬如宾,倒也恩爱白头,如意了大半辈子。

    这样看来,倒是郑老太太的人生略胜一筹,可在从迟这件事上,郑老太太却输给了王氏。从迟是个微妙的人,如何被王氏收买,又如何成为朝野里红极一时的人物,多半也只有从迟自己知道,恐怕不仅仅只是权力与利益诱惑那么简单。

    郑老太太并不埋怨从迟后来跟了王氏,毕竟当初从迟若不出面指认那瓷瓶是王氏的,此时的郑老太太还指不定在哪个乱葬岗躺着呢。到底也算是她自己半拱半让地把人家推了出去,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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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老太太身体好些了,由人搀着能坐起来喝了小半碗的粥,郑佺命人送来了江南的脆薄酱瓜,老太太开了胃口,下面的人又紧着上了一小桌的甜品瓜果。

    见老太太面色好转,已经扫了大半的蜡黄,连带着屋里的众人脸色也轻松起来。

    宿苑抬了半桶的姜汤水伺候老太太泡脚,让老太太发发虚汗,尽早赶走身体里的阴邪之气。众人则坐在外室闲聊开来。

    老太太屋里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心情倒也开朗了几分,儿孙齐全多少能冲淡心里的悲伤。

    贺氏撩开竹帘儿,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娇笑着道:“老太太起身呀?我做了些针线还求老太太给我指点呢。”

    老太太觑了贺氏一眼,一面拍拍宿苑的肩膀示意她把自己的腿从桶里抬出来,一面道:“什么针线,倒与我请教起来,我本就是个眼花的,又夜里拿来,只怕没有什么好主意。”

    听着老太太说话底气足了,还会与自己玩笑起来,贺氏心里就更放心了。要知道老太太身体差了,府里的所有担子可就得一股脑儿地全部往她身上压了,贺氏做惯了富贵闲人,要她一时担当起主心骨的责任,她自然有些力不从心。

    贺氏眼波流转,转身就从桌子拿来了自己刚绣的双猕猴摘寿桃图,笑眼盈盈地送到老太太面前给她看:“这只猴儿是行哥儿,另一只猴儿是行哥儿媳妇,夫妻二人给老太太摘寿桃儿呢。”

    老太太哈哈笑了出来,声音清亮,就连室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个猴儿,断会与我说笑,行哥儿媳妇是哪个,你且寻来我看看。”

    贺氏佯作羞恼地道:“老太太难道不想提一提辈分当上太祖母?刚刚我与几个姨娘还在商量哪家女儿合适呢,这会子老太太倒不乐意了。”

    老太太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腿脚也变得有力,宿苑帮她穿鞋时她已能自己用力往里穿,“哦?这回看中的是哪家?”

    贺氏微微眯起眼睛,瞟了眼底下伺候老太太穿鞋的宿苑,声音尖锐道:“自然家世人品样貌一样不落,前儿周姨妈送来的几幅画像,我瞧着都是可心的姑娘,只等着行哥儿挑一挑,这不再过几日行哥儿就去幽州了,我寻思着让他定下几个,我好在后面为他打算。”

    老太太略有所思地点点头,郑行再过几日是要去幽州了,估摸着怎么也得等个两三月再回来,于是问道:“他老子呢?可还在外头?把他给我叫进来。”

    郑佺心系母亲的病,早就竖着耳朵听内室的动静,听见老母在唤自己,把手里的扳指猛力扳正就大步撩帘走了进去。

    “都说病来如山到病去如抽丝,老太太这回的病倒利索,来去不过一天的功夫,实是祖宗保佑神明保佑。”郑佺擦了擦额上的汗,想起晨间老太太如土色的面庞,心里仍有余悸,语气严厉地对宿苑道:“往后夜里当值再派几个人手来,老太太夜里身子就不爽快了,怎么熬到天明才请大夫来瞧?”

    郑佺鲜有对着老太太房里的人发火的时候,宿苑被他责备得只敢低着头,并不作声。

    老太太微皱起眉头道:“与她们无关,是我自个儿的事。”接过宿苑递来的巾帕,老太太擦了擦手接着道:“过几日行哥儿便启程去幽州了,幽州那处可知道消息?”

    郑佺凝思了一会儿才道:“并不知道,儿子原想放他一试就并未通知幽州那处,省得幽州那里做起台面功夫,反倒让他无从下手。”

    老太太赞许地点点头:“明白要害在何处自然就得出其不意,等着那里万事俱备,行哥儿这阵东风吹过去也只是锦上添花。听说那处倒有几个厉害的人物?”

    这里的厉害肯定是贬义的了。

    郑佺面色凝重,细细想了一番回道:“是有几个厉害的,因请的是关外的人家,难免蛮横了些,失了调/教,但这几个若是引导正了,只怕将来也是左膀右臂。”

    老太太哼了一声:“那便看你儿子有没有这本事了。这么些年下来,屡屡让那几个刁佣牵着鼻子走,却放任不管,老爷可知道幽州每月来信有多少是提及此事的?”

    郑佺被问得面色一僵,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儿子……儿子并不知道。”

    朝里的事那么多,后院的女人又还需要他的关心怜爱,他哪里来的那闲工夫去关心几个不相干的人说些什么。

    老太太半眯起眼眸,语气冰冷道:“老爷这几年是越发清闲了,清闲得家务之事都不曾过一遍心。女人执掌后院,可老爷才是这家的主人,后院前院老爷都得兼顾才是。”

    郑佺苦笑了一下,他倒是想,不过读书人素来不讲究这些,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郑佺与老太太从内室出来,几个姨娘还在闲话,见着老太太脸色红润大好,姨娘们各个面带微笑地缠着老太太说笑。

    郑佺被老太太训的心情有点郁闷,于是早早借故脱身了,临走时给林姨娘使了个眼色,林姨娘立即会意郑佺晚上要去她那里,可这边与老太太的客套还要做足,于是就让自己身边的婆子先回去打点。

    等着从老太太的维诘园出来的时候,林姨娘的脚步几乎都要飞起来了,果然她回来时郑佺已经脱了青袍坐在椅子上翻看闲书。

    林姨娘走到他身后,为他捏肩膀,眉飞色舞道:“老太太身子大好,老爷可放心了?”

    郑佺兴致缺缺地“唔”了一声,指了指酸痛之处示意她在这处使劲儿捏捏。

    林姨娘从他的脸色就看出来他今晚心情不佳,又想哄他开心,就说:“今早几个孩子守在老太太房前,我瞧着倒是对老太太真心的孝顺,衡哥儿從哥儿都挑了平日里碰也不碰的佛经为老太太祈福诵念呢。”

    知道郑佺喜欢儿女贤孝,林姨娘就拣好话说,但真实情况是早上郑佺去上职了,几个孩子守在老太太房前差点玩得没打起来。

    郑佺略略宽心道:“夫人教的好,几个孩子也懂事。”

    郑佺这么说,林姨娘便不开心了。林姨娘心想:我这么讨好你哄你开心,你居然还提别的女人膈应我,就那几个猴孩子,你以为真的贤孝了?贺氏教的好?我看没教出几个大逆不道的就不错了。

    林姨娘许久不说话,郑佺嫌房里沉闷无趣,又接话茬儿道:“怎么你近几日脾气愈发古怪了?身子也渐显清瘦,我自京城回来便没见你吃过什么荤腥子。”

    林姨娘不敢说实话,她这般吃斋是为求子呢,要是让郑佺知道又得骂她愚妇了,于是转了话锋,娇柔道:“老爷出门在外,妾身心里多有牵挂,想着日日鱼肉还不如清淡些,跟着老太太吃些时日的斋菜为老爷求平安。”

    郑佺被她说得心里一动,忽然睁开眼来,转头拍了拍她还在拿捏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的心思素来细,难为你了,只是一味清减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身子原本也不大好,仔细熬坏了自己。明日让玉蔻去账房领三十两银子买些补品好好补补。”

    林姨娘眉开眼笑道:“老爷心疼妾身,妾身便谢过老爷了。”

    郑佺点点头,又指了指肩膀示意她别停下。

    林姨娘得了赏钱,心情更是春风得意,夜间伺候郑佺也比往日殷勤许多,二人温存时弄得郑佺酣畅淋漓。

    可到半夜,林姨娘便觉得下腹隐隐作痛,看着身旁躺着的郑佺犹自熟睡怕惊醒了他,他明日一早还要上职,于是只强自忍着等到天微亮,外头的侍从来喊郑佺起来时林姨娘才急急唤来玉蔻去请大夫。

    郑佺起来时看见林姨娘面无血色,又捂着肚子,满额的冷汗,直责备她强忍,又心疼她的体贴,于是在她房里耽搁了一阵子,等着大夫来了听大夫说几句再走。

    这两日府里倒真不太平,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大夫这日进了这个院子,明日又要到那个馆子,郑佺在外室等着时前前后后地思索了一番,虽他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但到底不放心,怕府里招惹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郑佺这边正打算着要秘密请几个道行深的师傅来宅子里看看,里头就传出来了林姨娘哇啦的洪亮哭声。

    郑佺心下一紧,连忙从椅子上弹跳起身,大步流星掀帘而入。

    只见林姨娘哭得好委屈,眼角衔着的泪珠儿楚楚动人娇怜可爱。她银牙半咬地望着站在帘子边上的郑佺,一下子却笑了起来,可下一秒又呜呜哭了起来,郑佺被她弄得完全一头雾水,这女人一大早发什么疯?

    郑佺信步上前,提着自己的官服,威严地走到大夫身边,皱眉询问:“林姨娘的身子如何了?”

    大夫觑了他一眼,又看了林姨娘一眼,强作淡定地回道:“恭喜老爷,林姨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

    郑佺这下是真的完全蒙了,两个月的身子?这么说他又要当爹了?郑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自己这把年纪还是可以当爹的,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后院的女人的肚子没一个有动静,他还以为自己雄风早不如当年了,没想到老来还有这一喜,一大早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冲的头脑有些昏胀,再加上林姨娘在身边哭得忽悲忽喜,郑佺此时头皮已经紧得快要裂开了。

    林姨娘看他这模样还以为他不高兴自己有了身子,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出声了,扯着的官袍袖子可怜地说:“老爷,到时辰上职了。”

    郑佺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还犹自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当中。

    旁边的大夫看着模式古怪的二人,不由尴尬地咳了一声打断道:“姨娘的身子本就不稳,且姨娘素来月事不调,这回有了身子还得当心才是。”于是大夫郑重而深意地望了一眼郑佺,面不改色地劝道:“老爷,还是保重身子罢。”

    郑佺的脸色顿时*。他的妇人怀孕,大夫却叫他保重身子,言下之意就是叫他禁了与妇人的男女之事,可他昨夜才……郑佺霎时隐约后怕起来,想起早上睁眼见到林姨娘时她的憔悴模样,当即紧张追问大夫:“她的身子可有大碍?”

    见郑佺这么关心自己,林姨娘心里甜甜的,抢在大夫前头回道:“并无碍,只不过是妾身大意了,眼下胎儿有些不稳,大夫让吃几帖安胎药便无事了。”

    大夫点了点头,郑佺这才放下心来。

    又在林姨娘房里耽搁了一会子,郑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郑佺一走,林姨娘又哭了一阵,自己多年的心愿终于要成了,玉蔻在身边也是陪着她高兴,主仆二人哭得惊天动地,没一忽儿的功夫整个郑国公府便全都知道林姨娘这回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