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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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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中秋前夕,郑行又捎了封家书回来,原是路上耽搁,恰逢东北处饥民一路西南去闹朝廷,幽州那处近来本就不太平,胡人越境杀烧强掳是常有之事,约是那处的百姓被压得实在没法子了才想出个这个办法,郑行的车马恰与他们同道,为谨慎起见,便改道而行。

    贺氏接到信时脸上不免落寞,除去去年中秋再加上今年的,她竟已有二个年头不曾与儿子一道吃中秋团圆饭了。好在信上提到幽州田产已经大有起色,几个鸡鸣狗盗的管事也已经落了职,新的人手已经备齐,眼见是秋收之时出不了什么乱子,郑行便掐着日子回来了。

    老太太这处还依旧如昔,只是近来两个孙女到维诘园走动得频繁,倒也不觉无聊,儿孙满座,喜融融享着天年之乐。

    前方郑行去幽州时,一前一后亭岚也回去了京城,两人出荥阳的日子相差无几。贺氏替亭岚寻了两门上好的婚事,只是亭岚都不太中意,不过这婚姻之事哪里由得了她一个姑娘家做主,贺氏又命人写了封信去京城,一来二去贺培元已经被说动,这两家家世相当,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与郑国公府沾亲带故家底是再清楚不过,人家也是清白,二位婚配人选的兄弟姊妹并无什么行为僭越出挑的人物。贺培元想了想嫁的好又如何,比不了离娘家近凡事有个照应,是以没过多久便剔除了在南边的那一位。

    亭岚眼瞧着是大势已去,哭已经是再也没用,不知哪里生出来的气力,竟与贺培元争执着要南下,选得是南边的那户,贺培元被她气得双目怒瞪,父女二人鲜有置气,但却在这样大的事情上过不去,贺培元怎么也想不通亭岚为何执意南下,女儿家哪有不想离娘家近,日后走动起来也便利些。

    在亭岚看来,是南是北都不重要了,既然是二挑一,那么至少她还有一点儿主动权罢?虽是赌气却也想自由一回,这才誓死不肯让步。去南边也好,日后贺培元一去这府里掌权的便是那悍妇,她这贺家的女儿只怕一二十年后会落得个有家归不得,府里的几个姨娘哪个是省油的灯,去南边好,眼不见为净。若她娘还在,她才不愿去南边,可她娘已经作古许久了呀,这么盘算下来还不如选个离是非之地远的人家,背井离乡她倒不怕,她怕的是日后家不成家,娘家再也没有值得她记挂的人却还要置着面子来往,到了那时岂不是更不痛快?

    贺氏得到消息倒还自如,毕竟她也是远嫁他乡,其中利弊再体味不过,幸得她是远嫁,不然当初贺家败落的时候她在京城那处指不定日子要过得多难受。

    这事算是落定,两家又合了庚帖,八字竟测了个上上婚,两家人都是喜笑颜开,没想到这因缘竟凑得如此巧妙,贺培元本不信这些,可既测出来是上上婚,心里也释然了许多,紧接着就替亭岚张罗了起来,婚期初初定在明年的三月。

    八月十五中秋这一日,本是郑老太公的忌日,因此每年国公府都免去大办宴飨,府里的烟火灯架一律不兴,一家子只设一个圆桌在老太太的屋里吃个团圆饭。老太太在这日必定食素,膳食甚简,要在桌子上另设几道素菜。这日的郑国公府全然不似别的公侯世家盈盈喜气,反倒有几分清冷肃穆。

    晚间用过了饭,老太太屋里又增设了甜食果品一桌,几个孩子早就惦记得疯了,在老太太这里吃的中秋饭还不如在自个儿屋里吃得丰盛,只要这甜食果品一上,哄抢的时刻便开始了。

    郑行不在,贺氏本就无甚心情过节,况府里的中秋节操办起来最是简便,她执掌起来绰绰有余,眼下一顿饭吃得是再郁闷不过了。

    林姨娘的身子渐显,肚子那处已经微微有了身形,不禁久坐,吃了晚饭要出去走走,免得积了食儿,是以林姨娘最早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紧跟着秦姨娘也出了来,后头的人有一忽儿没一忽儿地都散了。

    老太太每年的今日性子最是冷漠,强着笑颜也没什么意思,他们都走了还省得她挥退。老人家往日休息得早,可今天是郑老太公的忌日,郑老太太不免双眼泪湿,回想起十来年前的今日,郑老太公是酒酣倒在了团圆桌上。他去时面上红润,嘴角微挂着笑,银白的长须上还沾着几滴晶莹的酒,他喝得是什么酒老太太已经记不得了,只是他去的时候看她的那一眼让老太太终生不敢再忘。

    那眼神像是在说:崔衿,我爱了你一辈子,护了一辈子,却终究没能得到你的真心,眼下我要走了,你可如意?

    郑老太太靠着紫檀榻不觉一惊,一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双眼睛整个人一下子都激灵起来,连带着肩背抽了抽,眼底满是惊恐不安。

    宿苑知道老太太为何心悸,忙端了安神茶喂到老太太的嘴边。老太太饮了半口茶,放下茶盏道:“你去把太公的那本《世说新语》拿来,我且定睛看一会儿。”

    宿苑点点头,凡老太太心悸必看的就是《世说新语》。当初老太公去的时候所有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只这一本《世说新语》被老太太挑了出来搁在自己屋里头。

    宿苑取来书,又拿了盏灯供在案头,扶老太太起身到案几边上坐着。

    老太太眼花得厉害,哪里还能看清上面的字,只是凭着十来年的感觉翻到了那一页。

    檀柔看着她们主仆二人默契非常,只定定地看着宿苑与老太太一言一行配合天衣,她立在老太太身侧,微微低首看了看,原来是“王子猷居山阴”那一段。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说的是王徽之意起访友,却因意兴已尽到友人门前却不上前叩门,转而折道而返。

    檀柔仔细看了看,原来这段旁边还有蝇头楷字,端正力挺,字小灯火下已看不清是什么,正好奇写了什么,老太太已经叹息着诵了出来:“率性任真,东晋风流莫过于王子猷此举,天下之事浩浩渺渺,有些事又何必太过在意,只道兴已尽,拿酒来。”

    这段话听来不免落寞又洒脱,执笔之人想必就是太公,这不必太过在意的事恐怕与老太太脱不了干系,檀柔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老太公与老太太是这样用情至深,纵有无奈却也不愿老太太知道不痛快,与她一生举案齐眉,剩下的真情全都付与了案头文章的小注里。

    这样的男人当得起伟岸却也当得起懦弱,依她看来,老太太是个率性的人,很多事情看得通透却不点破,郑老太公这样做反倒是给老太太做了蜗牛壳,让老太太有了保护罩不前进也不退后,只站在原地以恭恭敬敬的姿态去对待任何一个人。若老太公是个在男女之事上直白有魄力之人,按老太太的性子来说,假以时日哪有不被折服的。

    可惜了这样的深情却不愿吐露出来,人都已经没了这么多年,留下来的情却足以伤人至今,倒像是老太公一步步设好棋局引老太太入套,只等着老太公从世上消失的那一日便化作这世间最厉害最锋利的武器一刀刺进老太太的心口,教老太太余下来的日子都不得如意。

    檀柔的眼神暗了暗,低着头看了眼埋首神伤的老太太,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一个词:糊涂的聪明女人。假糊涂真聪明,老太太瞻前顾后保全自己,却不知有时候要把保护自己的机会让一些出来给男人,男人心满意足了,自己也过得舒心许多,后面也就没那么多遗憾了。

    望着窗台上跳动的烛火,户牖上面的光影摇曳摆动,檀柔悠悠开口道:“老太太歇息么?夜要深了。”

    老太太恍然醒神,看着晕黄烛火里的檀柔,那张年轻的面庞好似是十几岁的自己,眉眼分明,棱角尖锐,她看得痴了神,讷讷张口:“衿……”

    老太太一出口就被自己惊吓到了,她竟失神到了如此地步,连口中唤的都已经乱了套,到底是年老智衰了么?

    宿苑面上也是大惊,想着老太太今夜着实不对劲,再看檀柔,却不以为然,神色自若,仿佛老太太方才的口中失言并未发生过。

    要知道再厉害的人物也有软弱的一面,从迟教她的这点,檀柔从来没有忘过,是以还没到荥阳国公府的时候,饶是身边的人如何描绘老太太的厉害,檀柔心里始终都有一分底。有些时候这些东西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若她当初就是一味对老太太担着畏惧敬畏之心,凡事哆哆嗦嗦畏手畏脚,老太太还瞧不上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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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入深秋,就连园子里的秋葵都已经绽了许多。中秋又过了十来日郑行的车马才刚到荥阳边境,早有郑府的人在边境望哨,郑行的车马一来就有人回国公府传报。

    贺氏穿了一身新衣,赶着郑行回来前又新打了一套黄金首饰,手指上的鸟笼点翡翠戒指很是别出心裁,算是一身华服迎战。

    秦姨娘没胆子当面说什么,只在嘴边挂了一抹讥讽:“近来金价可跌?想来我房里的那几样首饰已经过了时兴,是该好好琢磨着去翻翻新。”

    贺氏扫了她一眼,这蹄子竟与自己叫起板来,不过眼下贺氏一心系在郑行身上,懒得搭理她。

    近一段时日林姨娘已经看出贺氏隐有要扫除秦氏的苗头,自打自己怀了身子,郑佺去的最多的还是秦姨娘那处,贺氏早有微辞,已经在老太太耳边吹了好多的风,可老太太最忌讳这些,哪里会理她,贺氏摩拳擦掌只等着秦姨娘风头再盛些就将她杀个一干二净。

    果然秦氏是个不怕死的,还敢与贺氏呛声,也不看看自己身后娘家都是些什么货色,那贺氏身后的娘家又都是些什么人。

    “五妹妹手头自然宽裕,哪里用得着拿旧首饰翻新,荥阳的那几个铺面哪个不知道五妹妹出手阔绰,都留着好东西给五妹妹呢。”林姨娘捂捧着肚子,满眼含笑缓缓道。

    秦姨娘哼了一声,看不惯她天天捧着个肚子的姿态,切齿道:“林姨娘的嘴越发甜了,哄得人满心吃了蜜似的,也不知是不是日日吊着血燕吃多了,舌头也愈发滑了起来。”

    林姨娘不再做声,她只是帮衬着贺氏叫一叫罢了,煽风点火,过了头就要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了。

    贺氏在房里等得烦躁,底下几个女人叽叽喳喳没个消停,肚子里已经灌下好几盏茶水,看着秦氏的那副得意嘴脸愈发厌恶起来,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撕了张停不下来的嘴。

    这时一个婆子跌跑着进了来,贺氏一看立即紧张地扶着扶手站起身,问道:“可是行哥儿回来了?”

    婆子喜笑着点头道:“回夫人,是少爷回来了,还领着好些人呢,眼下已经去了老太太那处,再过一会就来太太这里。”

    “领了好些人?”贺氏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来是生人了?“那你可看清行哥儿后面的女人了?”

    婆子一愣,随即回神反应过来,眯眼笑道:“是说哥儿的侍妾罢?从后门进来的,我已经让人领着去后院了,哥儿说教她好好歇息,晚些再来给老夫人、太太与几位姨娘请安。”

    林氏掩嘴陪笑道:“行哥儿惯会疼人的。”

    贺氏淡淡扫了她一眼道:“这是头一个难免恃宠了些,既是进了郑国公府大门就得摆好自己的位置,看得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如今连个妾都算不上竟摆起谱儿来了。”贺氏从鼻子里哼声出来,这话倒不是说那个女人,是说给秦姨娘听的,就连那双眼睛,贺氏都是直勾勾地盯着秦姨娘。

    秦姨娘脸上*,又气又羞,咬着牙不说话。

    婆子恭敬回道:“那依太太的意思可是让她现在就来?”

    这婆子不是贺氏房里的,自然不知道贺氏眼下说的是什么话,弄得贺氏哭笑不得,摆手道:“既行哥儿心疼她便让她得了空再来罢,老太太那处可还要多久?”

    “应是用不了多久,哥儿带着人去的,老太太那里清净留不了多久,回头还得领着那些人下去用饭,那一个个可都是魁梧大汉,看得府里的小厮都丧胆呢。”婆子答道。

    贺氏惊奇道:“怎么把这些人带去老太太面前?”

    婆子摇了摇头道:“哥儿一下了车马就领着去了,还很高兴的样子,我估摸着是幽州那处的帮手罢,那几个看着也是干练之人,虽行为粗蛮些失了教养,倒也像是江湖上的义气人士,哥儿待他们挺好。”

    贺氏侧头皱起眉来,隐隐有了几分担忧。前头郑行与商人结交贺氏已经颇有不满,眼下又与江湖里的人厮混了起来,教郑佺知道又是一通好骂,她这头要想兜着恐怕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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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诘园。

    郑行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车就领着五个彪形大汉到老太太清净的园子里,一路上看得家奴是目瞪口呆。养在府里的都是些纤细柔弱的婢子,乍一看这粗犷浓眉长须的壮汉都是面红心跳。

    郑老太太看着许久不见的孙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是黑了许多,肉也更紧实了,拍着他的胸脯揶揄道:“精瘦许多,更似好苗子了。”

    郑行憨憨露齿一笑,老太太一愣,没想到让他去相间田野里面做事,倒真的磨砺出几分庄稼人的憨呆了。他这一笑,倒显得一口白牙愈发锃亮。

    郑行的眼睛往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一旁的宿苑精心打扮,面上的脂粉味略带清新,郑行赏心悦目道:“几月不见,宿苑姑娘还似以前。”

    宿苑微微脸红,低下头道:“哥儿净会与我说笑。”

    她这微一低头,面颊剔透粉红,笑得如三月春风散入人心,看得下面的几个汉子已经神魂颠倒。只觉她神色宛若仙人,唇红齿白,目光盈盈似水,就连娇笑的声音都如九天之上遥遥而来。

    这几个汉子里面的一个,有个叫李兴的,长得最为壮硕,身头约一米九,为人生得仪表堂堂,是走惯了江湖的人,身上沾染了些江湖气息,见过的女子无数,能让他这么痴神的宿苑倒是头一位。等其他几个都已经收回视线时,他还灼灼地盯着宿苑看,宿苑一回头看见他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不由立即恼怒,回瞪了过去。

    一嗔一怒都是西子颜色,李兴的眸色愈加沉了沉。

    这时檀柔端着一盘的蜜酥点心进来,众人又是一阵痴愣。

    檀柔是在外散养着大的,原先又在花柳之地,这些急/色的男人在她眼里早就算不得什么,她倒也大方地回以一笑。对待这样的人你越显得局促不安,他们就越发难缠,若是落落大方反倒能让他们收敛几分。

    果不其然,在檀柔略施友好一笑后,那几个汉子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江湖上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是荤是素,是红是白,一看就知道。这样懂得反击的女人但凡是有点眼色的都知道是个什么角色。檀柔这样游刃有余,自然不比宿苑来得娇纯可人,是以檀柔立即被拉进了五位壮汉的黑名单。

    郑行这边已经气恼得不行,面上犹自镇静清淡,就连看她都只是略略微微一扫并不做过久停留。她这样对着那几个人笑是什么意思?

    他的胸口堵着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好笑,竟会这么鸡毛蒜皮上的事情吃起醋来。郑行的眼色忽然变亮,被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他竟认为这是吃醋?很好,这女人果然不是善茬,他想了这几个月,她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看着她一身流转的贴双鸾压花对襟褙子,青绿色的宽袖随风摆动,腰间的桃粉丝带缠绕纤腰不足盈握,髻上一颗饱满圆润的南珠衬得粉面风华万种,渐渐地,他竟忘了生气一事,只是时不时装作无意扫她几眼。

    檀柔用小碟将蜜酥分好,端送到老太太面前,目不斜视道:“这是少爷路上买的,拿来与老太太尝鲜,老太太可尝尝?”

    老太太端坐起身,两指衔起一块送到嘴里,又含笑打量着郑行。

    咽下之后,老太太十分欢喜道:“果然是佳品,风味不与荥阳相同,奶香浓郁,蜜枣儿泥也甜得不溢喉。”

    老太太说了几句忽转话锋:“怎么不见那丫头?”

    郑行自是知道老太太说得是谁,俊朗一笑回道:“已让她下去梳洗,晚些整理利落了再来老太太这里。”

    整个郑国公府现在最好奇的就是这个女人了,居然能把二十多年来放/浪不羁的浪子给牵住,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况郑行的态度又是珍惜有佳,指不定以后抬了妾,生下儿子,可就是顶头主子了。

    老太太点头道:“你与几位壮士先去罢,几位方道荥阳,我老婆子这处又寡淡,年轻人的性子爱热闹,你且好好招待,回头有什么不是再来与我说。”

    五人立即起身恭敬一拜,领首的李兴回道:“老夫人身体常健,我等粗俗之人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只一句话老夫人记好:有我等在的一日,就势必为府里举尽气力一日。”

    老太太知道江湖人的义气,心里生出几分佩服,宽厚回道:“如今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打头阵,行哥儿能有你们这些左膀右臂自是再好不过。”

    “老太太抬举”,李兴握拳再拜。

    郑老太太点点头,十分欢喜眼前的青年,仪表虽粗犷,但细看却有些文质彬彬,气宇非凡,生得人高马大,却不以此骄傲自得,处处谦虚作揖,想至此处,老太太给了郑行一个赞许的眼神。

    郑行让人带着他们五人先去用饭,自己又在老太太房里耽搁一阵,见檀柔收拾好茶盏要出去时也随即起身。

    “太太那处还等着我去,孙儿先行告辞,等晚些再来老太太这里叨扰。”

    老太太挥了挥袖子,让他离去。

    郑行加紧步子追了出去,宿苑看着他大步流星,不由眼神暗了暗,心里一阵失落。

    看到长廊转角处的那抹身影,郑行疾步上前。

    感觉到身后有人,檀柔放缓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郑行。遥遥地打量着他,见他这么信步走来,就仿若回到了许久之前,她的眼里不由浮现出漫天的杏花。

    “少爷可是有事?”她拢着耳边散开的发道。

    郑行吁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张口拈来道:“这剩下的蜜酥过会送去我房里。”

    檀柔轻轻点头,古怪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意不在此,可他偏偏又紧着嘴皮子什么都不说。

    她定定看着他,等着他再说些什么。

    郑行被看得微一侧头收回视线:“你尝过了么?”

    “蜜酥?”她略皱眉问。

    郑行点点头。

    “没呢,老太太喜欢吃,我吩咐下面先包起来留着给老太太做点心。”

    郑行的唇角微微笑了起来:“你,自己也留点。”他听人说近来她胃口好,在老太太那里吃得圆润许多,最喜欢这些糕点小食儿,如今近眼一看,脸上好像真的圆润多了,细白的皮光泽越发莹亮剔透,整个人气色再好不过,不像之前一把瘦骨头风吹了就要倒似的。

    檀柔略脸红,微抿唇瓣道:“嗯……没旁的事的话,奴婢先下去了。”

    她俏皮地走开,郑行心情大好。

    郑龄早就在一旁看得捂嘴嘻哈笑了起来,只等着檀柔走开才敢放声笑出来,“哈哈,大哥哥又调戏柔姑娘了。”

    郑行扫了扫衣襟,正了正腰间的青玉腰带,瞪她一眼:“你这圆鼓隆咚的球儿还会与我玩笑。”

    郑龄嘟着脸颊跑上前撞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腿,睁大圆溜溜的杏眼一脸期待:“大哥哥回来可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然后又皱了皱眉鼻子一脸嫌弃酸溜溜地补道:“我可不要蜜酥,又不是给我买的。”

    郑行哈哈朗笑出生,掐了掐她肉嘟嘟的粉颊,越捏越舒心道:“唔,在老太太那里吃得圆乎乎的,是该减减了。”

    郑龄瞪眼,指着檀柔离开的方向叫道:“吃圆了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郑行笑而不语地继续揉搓她的脸颊。